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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东升 | 逆全球化时代的战略机遇
, 来自于 人民大学国政评论


2011年夏季的一个国内学术会议上,笔者过早地提醒大家“逆全球化时代正在悄然到来”,当时遭到了学界同行的一致批判。2014年之后,赞同我判断的学者越来越多。时至今日,连全球化最坚定的信奉者都已经动摇了他们的信心。其实,读过点世界史就不难明白,全球化是一种历史性趋势,曲折运动,有进有退,并与主导性帝国的兴衰相伴而行。


全球化浪潮伴随着美式自由民主和市场经济的全球推广,但是如今自由和民主之间出现了对抗与分裂,导致了全球化的逆转。1979年以来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浪潮是由英美金融资本推动的,它在全球所创造的增量财富主要是由华尔街和伦敦金融城以及美国西海岸的高科技部门所获得,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些群体却成为了受损者,比如英美白人蓝领阶级:三十年来他们的收入没怎么涨,但是失业率、离婚率、破产率、吸毒率、犯罪率、自杀率都大幅上涨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作为罪魁祸首的美国金融部门并没有受惩,反而借助量化宽松而挣得更多红利,这引发其它阶级的普遍不满。2016年,当白人蓝领群体试图用民主赋予自己的选票来表达不满、改变命运的时候,就发生了英国脱欧和特朗普胜选这样的政治黑天鹅事件。世界历史告诉我们,贸易战仅仅是逆全球化时代的一种常见症状而已,此外往往还有思潮极化、强人政治、乃至大国战争等并发症。


众所周知,中国是全球化时代的赢家之一,正因如此,许多人担心如果全球化逆转则大大不利于中国的继续崛起。这种观点属于刻舟求剑型思维。在笔者看来,中国的成功之道在于与时俱进,锐意改革,而不是某些人认为的靠了美国的帮助发展起来。全球化时代我们当然应该搞改革开放,那时的改革是向西方学习工业革命与市场经济,那时的开放,用小平同志的话说,是向美国及其盟友开放。如今世易时移,我们要进一步深化改革和开放,但这个新时代的改革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的自我完善和独立探索,而新时代的开放则是以我为主的、面向全球的开放。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只要我们应对得当,与时俱进,那么每一个时代都可以是战略机遇期。


印度教的教义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是梵天神的梦境中的一个幻影而已,这个类比用以解释全球化和美帝国体系非常适切。做梦的主体是美帝国,做的梦是新自由主义全球化之梦,而所有的其它国家、企业、家庭、个人,都不过是这个梦境中的一个角色或场景而已。在以美元信用和美国消费市场为基础的美式全球化体系中,其它经济体的所有进步和努力,都是让美元的购买力更加强大,而美元信用的创造是无穷的,信用扩张的真正受益者是美帝国。因此只要这个体系在持续运转,其它国家都不可能在规模和质量上真正超越美国,这是由全球化游戏的结构和分工机制所决定的。二战后无论是苏联、日本还是欧盟,其经济规模和竞争力都无法超越美国,原因即在于此。挑战者通常情况下是不可能战胜占据了体系中心的霸权国的,因为你挑战的不是霸权国本身的国民与国土,而是包括你自身在内的整个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力量和资源。


世界市场体系的强大之处在于,短期内它可以带给追随者以更好的福利和更多的交易机会,但是长期看将会“消化”掉外围追随者中的异质文明,包括其制度、语言和组织体系。当年美国寄希望于通过接触政策而演变中国,这种战略自信不是毫无根据。如同古罗马时期的体系一样,外围国家的精英必然以讲拉丁语/英语为荣、以能够移民至罗马/美国为家庭梦想。而要跳出这个体系也非常难,因为正常的政府和领袖都难以承受离开体系的风险和困难。所以,只要保持在以美元信用和美国同盟结构为基础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体系,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其实是水中月、镜中花而已。追随美国仅三十年,中国的精英阶级便纷纷转移资产转换国籍;继续随波逐流三百年,那么汉字的存在都将是存疑的,更不用说哪个政党政权了。每念及此,尽管作为一个典型的国际化精英而占据了全球化时代的不少好处,笔者却总是深以民族前景为忧。


从这个意义上讲,特朗普的逆全球化行为,其实才真的打开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大战略机遇窗口。帝国的政治经济学本质是杠杆,而特朗普所作所为就是主动去杠杆。他以一种自杀式的疯狂向全世界同时发难,以自鸣得意的食言而肥来营造不确定性以牟取谈判中的短期好处,用各种退群和推倒重来以便让这个时代打上自己的烙印。我称之为牟取“违约红利”:借了信用卡不还,你相当于得到一笔红利,但是长期的代价将是昂贵的。他的这种倒行逆施相当于给全世界做美国梦的人们一个尖利的叫醒服务。正是在这样的刺激之下,欧日关系、中日关系、中欧关系、中印关系最近都有重要进展,原先以美国为中心的辐辏结构正在发生快速的变化,连横正在转变为合纵,多极化时代真的要到来。在这样一个时代,中国经济独立并超越美国才是可能的,以我为中心的全球化才有机会。大礼不辞小让,与这样的战略机遇相比,对美出口的那点可能损失,还算得了什么呢?




来源:《当代金融家》2018年第 9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