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 框架和框架效应
框架(Framing)是一个与议程设置理论密切相关的政治传播概念。有关框架的研究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开始出现,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超越了议程设置,成为国际政治传播、公共舆论研究领域的主题(参见图1)。框架指受众通过报纸、电视新闻,或者个人等信息源对一个特定的社会政治议题进行界定的过程,这个界定过程框定了哪些事项与该议题相关。框架通过对某一议题提供一种主导性的角度来影响公众对争议性议题的评价和判断,它会通过选择性描述来凸显该议题的某个方面或属性,暗示该议题和什么因素相关,“以便促成人们对某一议题或问题给予定性、归因解释、道德评估或处置意见”。施斐乐(Dietram Scheufele)和退克斯伯里(David Tewksbury)还指出,框架既是一个宏观层次的术语,也是一个微观层次的术语。在宏观层面,它指新闻工作者如何使用表述方式,以便使新闻中的信息和受众脑海中业已存在的基础图式产生共鸣。在微观层面,框架描述的是人们在对某个议题做出判断时,他们在认知和心理层面是如何使用议题的信息和表述风格的。
学者们在两种意义上使用框架这一术语。第一种是在传播框架(frame in communication)或媒体框架(media frame)的意义上。用以指称媒体、政客等发言者在向受众复述某一个议题或事件时所使用的措辞、形象、短语和表述风格。比如讨论对“是否应允许三K党游行”的相关议题时,是强调公民的自由权利还是强调社会的公共秩序。第二种是在思维框架(frame in thought)或者个体框架(individual frame)的意义上。指受众会相信或者偏爱一项议题中某一方面的属性。比如在关于“是否应允许三K党游行”的议题中,受众偏好公民自由还是社会秩序。按照框架设定的主体,框架又经常被细分为精英框架(elite framing,即各类精英通过其话语设定的框架)、媒体框架、政党框架(party framing,即与某个政党的政治倾向一致的框架)、公众框架(public framing)或者受众框架(audience framing,即公众头脑中既定的框架),等等。当被设定的框架对框架客体(即受众)发挥了作用,塑造或影响了受众对某个议题的看法时,框架效应(framing effect)就发生了。
祝阿克曼(James Druckman)还将框架效应细分为“等效框架效应”(equivalency framing effect)和“强调框架效应”(emphasis framing effect)。所谓“等效框架效应”,就是在逻辑上相同,但由于表述和措辞不同而产生的效应。特沃斯基(Amos Tversky)和卡尼曼(Daniel Kahneman)曾经做过一个经典实验。该实验询问被试,美国要应对一种不常见的亚洲疾病,该疾病可能会造成600人死亡,目前有两种方案可供选择。实验为被试设定了两种表述:
实验1:若选择方案A,那么200人将获救;如果选择方案B,那么600人中有1/3的人将获救,2/3 的人将可能无法获救。(问被试更喜欢哪种方案?)
实验2:若选择方案A,那么400人将死亡;如果选择方案B,那么600人中将有1/3可能不会死,2 /3可能会死亡。(问被试更喜欢哪种方案?)
尽管两个实验中的两种表述在逻辑上完全相同,但是在实验1中有72%的被试选择了方案A,但是在实验2中,有78%的被试选择了方案B。等效框架效应在诸如失业率(就业率)等一些其他主题的实验中也被发现。在这些实验中,表述的事实或逻辑本身完全相同,仅改变表述的个别措辞或方式就会造成被试态度上出现明显的变化。
“强调性框架”指发言者(媒体、政客等)通过强调受众潜在的各种思虑中的某一方面,从而引导受众在决定其立场时聚焦于该思考事项,而非其他方面。比如,在一则对经济开发项目的报道中,媒体或政客可以通过强调该项目能够为本地方带来就业和经济繁荣,同时忽略或较少提及该项目也会给当地造成环境污染的表述方式,从而使公众聚焦于该项目的经济效益。
( 二) 框架、议程设置、启动和说服
框架和议程设置、启动、说服等概念密切相关但又有所不同。
什么是传播学意义上的议程设置?在施斐乐和退克斯伯里看来,议程设置指这样一种理念,该理念认为大众传媒对某项议题的强调和传媒受众所认为的议题的重要性之间存在着强关联。议程设置与显要性密切相关,被认为是一个传达显要性的理论。媒介通过凸显某议题或者某一议题的某个方面的属性来影响公众对于外部世界的关注点。在有的学者看来,议程设置试图强调的这种显要性,既包括客体(被报道的议题或事件)的显要性,也包括其属性的显要性。这里的属性指某议题内在的某种性质,特别是价值上的属性,比如关于极端组织(如3K党)的游行这一议题,它既包含着是否影响社会秩序的属性,又包含着公民权利的属性。
另外一个与框架相关联的概念是启动(priming)。这一术语由阿英加(Shanto Iyengar)和金德尔(Donald Kinder)于1987年引入传播研究。电视等媒体在报道时,刻意强调某些方面而同时忽略其他方面,从而影响人们对总统、政府、政策或候选人的评价。这种认知心理学上的过程被称之为“启动”,它会使某些议题或属性在舆论形成过程中更加显著或更有可能被公众接触到。因此,政治传播领域的启动和人们评价政治家的标准相关联。当新闻内容暗示受众,他们应该用某个特定议题作为标尺来评价领导人和政府而受众也受到该暗示的影响时,就产生了启动效应(priming effect)。启动效应把某件事或某个标准同政府领袖相互关联起来,当人们想到某届政府或某个政治家时,首先会把这届政府或总统和某件事联系起来,从而影响人们对政府或某一政治家的评价。比如,美国人在评价尼克松(Richard Nixon)总统时,首先会把他和水门事件相联系,在评价小布什(George Bush)的政绩时,首先会想到反恐战争而非其国内政策。
议程设置理论的提出者麦库姆斯(Maxwell Mccombs)更愿意把议程设置作为一个整体性的分析理论,而将启动和框架作为议程设置的延伸和深化。启动可以看作是议程设置的政治后果,即媒介议程对受众议程产生作用之后,受众议程被激发从而影响其对政治家的评判(启动效应)。议程设置和启动效应都是以信息处理过程中的记忆模型为基础,该模型假定人们在做出决定时,会根据他考虑事项中最显要或者最先想到的事项来决定,因此,启动效应也被看作是临时性的议程设置。框架被视为是议程设置的第二层次,是议程设置的精简版,是属性显要性的具体体现。但是与议程设置的第二层次,即议题属性的显要性相比,框架理论包括了更加广阔的认知过程,比如道德判断、因果推理、对原则的诉求以及对问题的责任认定,等等。不少学者认可这种概念界定。
不过,在充和祝阿克曼看来,启动与框架在认知过程中并没有差别,当传媒更多关注某一议题时,该议题自然会被受众更为看重,并在评价政治人物时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因此,两个术语可以互换使用。有关启动效应的研究相对较少。有美国学者通过自然实验的方法,证实了启动效应的影响:美国媒体对某一特定领域越关注,公众就会受到激发,越关注该领域,并用总统在该领域的表现来评价其业绩。
施斐乐总结了框架研究的四个环节。1. 框架建立(frame building):集中研究媒体作品中发言者如何选择传播框架;2. 框架设定(frame setting):关注媒体框架如何影响受众的思维框架的心理过程;3.个人层次的框架效应(individual-level effects of frame):个人的思维框架对其行为和态度所产生的影响;4.作为受众的媒体人(journalists as audiences):公民的行动如何影响框架构建。在他看来,这一过程可以和议程设置完全对应起来(参见图2-1和图2-2),将其整合为一个理论模型。根据笔者的理解,图2-2中框架的后果(consequence,即“个人层次框架后果”)也可以视为启动效应发挥作用的过程。事实上,很多框架研究者也是这样处理框架与启动两个概念的关系的。因此可以说,两个理论是对同一事物的不同研究取向,而议程设置理论的涵盖范围要更广一些,应用范围也更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