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5月23—26日，欧洲议会举行了第九次选举。通过选举当选的欧洲议会议员能够广泛参与欧盟立法、监督和咨询等事务。欧洲议会选举也被称为欧洲选举（European Election）。随着欧洲一体化不断深化，欧洲议会权能逐渐扩大，其选举也越来越受到重视。需强调的是，本次欧洲议会选举背景非常复杂：既有欧债危机和难民危机给欧盟继续带来的现实挑战，又有民粹主义和疑欧主义对欧洲一体化造成的理念冲击，更有英国脱欧进程久拖不决带来的尴尬和政治焦虑所蕴含的不确定性困扰。欧洲政党普遍将此次选举看做是赢得欧盟选民支持和提升自身影响力的重要机会。

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的一个显著特点是欧洲右翼民粹政党（Right - wing Populist Parties,ＲPPs）在此次选举中突出的政治动员及亮眼的得票表现。本文重点对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取得显著突破的表现及原因进行系统分析。有关右翼政党政治动员的案例，本文主要选取了六个欧盟成员国内部有代表性的右翼民粹政党，分别是：德国选择党、法国国民联盟、英国脱欧党、意大利北方联盟、匈牙利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以下简称“青民盟”）和波兰法律与公正党。上述六个右翼民粹政党在欧盟内部拥有较大影响力，它们在本次选举中的政治动员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对它们作重点分析，可加深理解欧洲右翼民粹政党总体发展态势。

（一）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结果的总体特点

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受到广泛关注。此次选举的最终结果总体呈现以下特点。首先，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投票率出现较大幅度的提升。不同于民调机构预期，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投票率达到了50.9%，是2004年以来欧洲议会选举的最高投票率，这也扭转了欧洲议会选举投票率自1999年以来持续下降的趋势。欧洲议会选举投票率的提升具有重要政治含义。一方面，超过半数的欧盟公民参与欧洲议会选举投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在当前欧盟面临多重危机的背景下，欧盟公民参与欧洲事务热情的提升，同时也挑战了那种认为欧盟公民不重视欧洲议会选举的传统观念；另一方面，欧洲议会选举投票率的提升，也表明欧洲议会选举受到欧洲各类政党的更多重视，这对欧洲政党政治格局重新洗牌具有重要意义。

其次，欧洲议会内传统优势党团议席流失情况严重。本次选举结果显示，欧洲议会两大传统党团——欧洲人民党党团（EPP）和欧洲社会民主进步联盟党团（S＆D）的议席数量都呈现下降趋势（分别从217和187个议席下降到179和150个议席）。尽管它们仍然是欧洲议会内最大的两个党团（在欧洲议会所占席位比例分别是24.1%和20.37%），但是它们再次组成超过半数议席大联盟的难度大大增加。欧洲议会传统优势党团议席的流失将削弱它们在欧洲议会的影响力，这表明欧盟民众近年来对传统主流政党的失望和通过支持其他政党表达不满的倾向增强。

最后，欧洲议会内党团分布碎片化趋势加深。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结束后，欧洲议会党团分布碎片化趋势主要表现为：欧洲人民党党团和欧洲社会民主进步联盟党团所流失的议席，并没有导致某一特定欧洲议会党团席位的显著增加，而是分流到不同党团（如绿党党团、欧洲民族和自由党团等）。除了欧洲人民党党团、欧洲社会民主进步联盟党团、更新欧洲党团获得了较多议席，其他党团议席数量均未超过100个，并且议席数量差距也相对较小。由此，欧洲政党政治格局中开始显现的大党式微、小党林立、民粹政党崛起的政治生态更加明显。很大程度上，议席分流至不同党团，是欧盟民众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关注议题多元化、欧盟内部社会分化趋势加深综合作用的结果。

（二）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在本次选举中的总体得票表现

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结果显示，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在本次议会选举中获得议席数量有较大提升，其潜在影响值得关注。首先，此次选举中，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在欧盟主要成员国取得了引人注目的选举成绩——法国、英国、意大利、匈牙利和波兰的右翼民粹政党的得票率都在本国位居第一，所占欧洲议会席位在各自国内政党中也最多。具体而言，上述五国右翼民粹政党所获议席数量及其在各自国家得票率为：法国国民联盟20议席（得票率23.3%），英国脱欧党28议席（得票率31.7%），意大利北方联盟28议席（得票率34.33%），匈牙利青民盟13议席（得票率52.3%），波兰法律与公正党25议席（得票率45.5%）。在匈牙利和波兰，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在选举中获得压倒性的成功，体现了它们在各自国内推行的具有民粹主义色彩的内外政策得到多数民众肯定。虽然德国选择党的得票率为11%，在德国国内排第四位，但这也比其在2014年欧洲议会选举中的表现更进一步（2014年的得票率为7.1%），而由德国基督教民主联盟和基督教社会联盟组成的联盟，得票率则较2014年呈下降趋势（由35.3%下降至28.9%）。

总体而言，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结果显示，欧洲右翼民粹党团获得议席数量明显增加。本次选举结束后，欧洲议会内传统右翼民粹党团——欧洲自由和直接民主党团（EFDD）获得58个议席，比其在2014年欧洲议会选举中的议席数量增加了21个。而由法国国民联盟等右翼民粹政党组成的身份与民主党团（ID），在此次欧洲议会选举中获得73个议席，一举成为欧洲议会内第五大党团。右翼民粹势力在欧洲议会选举中得票率的增加，有助于提高它们在欧洲议会内的话语权，从而对欧洲一体化发展方向构成新的挑战。

通过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的政治动员受到很多关注。本文主要从两方面考察右翼民粹政党的政治动员情况，即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竞选纲领及其联盟趋势。具体而言，在成员国层面，欧洲右翼民粹政党通过发挥其在移民和经济等问题上的宣传优势，极力激发欧盟民众对欧洲主流政党的不满，并以此获得更多选举支持；在欧盟层面，欧洲右翼民粹政党之间的跨国联盟趋势，是右翼民粹政党进行政治动员的新特点。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前夕，欧洲右翼民粹政党领导人频繁会面，并对一些议题进行了共同的政治动员，高调表达了他们对于通过合作获得更多选举支持的愿望。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希望通过组建联盟的方式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获得改变欧洲政治方向的历史性成果，以此实现统一在反移民和反欧盟的旗帜下改造欧洲的政治目的。

（一）欧洲右翼民粹政党主要竞选纲领及宣传策略

欧盟2019年5月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移民和安全问题、经济增长和就业问题等是欧盟选民此次选举中最关心的议题。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的政治动员中，欧洲代表性右翼民粹政党的竞选纲领大都从欧盟选民最关心的政治议题出发，集中于移民和经济问题。此外，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的竞选纲领还包括反映其自身特征的反建制和反欧洲一体化主张（见表1）。

从表1可以看出，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竞选纲领主要包含反移民、加强欧盟边境控制、改革欧盟经济政策以及反对欧洲政治一体化等主张。虽然英国脱欧党除脱欧外未明确提出其他过多诉求，但是其领导人奈杰尔·法拉奇（Nigel Farage）长期以来实际都在宣传反移民和反建制的政治主张。欧洲右翼民粹政党提出的竞选纲领主要聚焦于欧盟当前最突出的社会问题，并且包含了极具针对性和感染力的政策主张，这也是右翼民粹政党的竞选纲领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期间得到广泛关注的重要原因。

此外，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在政治动员中采取的独特宣传策略，是其获得广泛关注的另一重要原因。以移民问题为例，欧洲右翼民粹政党成功采取了对移民问题进行安全化的宣传策略。通过强调移民群体给欧洲社会带来的政治、经济及文化威胁，欧洲右翼民粹政党极力激发欧盟民众对移民群体的排斥心理，并以此为自身的反移民纲领争取更多选举支持。不仅如此，在反欧洲一体化和反精英的政治动员中，欧洲右翼民粹政党还将自己描述为“真正的人民”的代表。该政治口号的潜在含义是：只有支持右翼民粹政党，才属于“真正的人民”。通过对“人民”进行具有排他性和对立性的定义，欧洲右翼民粹政党深化了普通民众与政治精英之间的差距，也为自身争取了更多的政治影响。总之，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的主要竞选纲领及宣传策略，体现了它们对不少欧盟选民选举心理的用心把握，这也是它们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取得突破的重要原因。

（二）欧洲右翼民粹政党政治动员中的联盟趋势

在此前的欧洲议会选举中，尽管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在反移民和反欧洲一体化等议题上存在共识，但在经济等议题上的分歧导致它们无法在欧洲议会内组成具有影响力的议会党团。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的分歧由来已久，这在很大程度上源于它们的政治纲领。例如，欧洲右翼民粹政党普遍持有的维护本国主权和利益诉求，使它们在反欧洲一体化的同时，也特别关注欧盟其他成员国对本国利益产生的消极影响。因此，右翼民粹政党维护各自国家利益和主权的倾向，也会限制它们在欧洲议会内合作的可能性。

尽管如此，值得注意的是，在本次欧洲议会选举中，多个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特别积极地进行共同政治动员，并努力寻求在欧洲议会内组建联盟。例如，以意大利北方联盟领导人马泰奥·萨尔维尼为代表的欧洲右翼民粹政党领导人，主张在欧洲议会中组成“欧洲人民和民族联盟”（EAPN）。萨尔维尼的倡议获得了许多其他欧洲右翼民粹政党领导人的支持。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前夕，德国选择党、法国国民联盟以及丹麦人民党都对加入“欧洲人民与国家联盟”表现出积极态度。2019年5月18日，以萨尔韦尼为代表的11个欧洲右翼民粹政党领导人在意大利举行了欧洲议会选举动员集会。在集会上，欧洲右翼政党领导人高调陈述了他们对于欧洲一体化和欧洲主流政党的不满，重申了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在移民、安全和经济等问题上的主张，并且强调了他们对全球化和多元主义的不满。

在关注的重大议题方面，欧洲右翼民粹政党联盟的选举议题，也不仅局限于欧盟成员国国内事务。奥地利右翼政党自由党（FPÖ）公开签署的关于加入“欧洲人民与国家联盟”的文件显示，欧洲右翼政党联盟的口号是“为了共同的欧洲——人民兴起”，这一联盟的作用是“联合欧洲议会内部分散的爱国主义和保守主义力量”，并且旨在通过加强边境控制、减少移民，合作抵制恐怖主义和伊斯兰化来加强欧洲安全。其中，移民、边境和安全等都是欧盟成员国需要共同应对的问题，表明欧洲右翼民粹政党联盟关注的议题具有跨国性。

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结束不久，意大利北方联盟党、法国国民联盟、德国选择党等右翼民粹政党就于2019年6月13日宣布组成身份与民主党团。该党团在欧洲议会的751席中拥有73席，是目前欧洲议会中第五大党团。身份与民主党团所占欧洲议会席位数量及其具有的反欧盟、反移民及民族主义的政治主张，使其潜在影响不容忽视。法国国民联盟领导人玛丽娜·勒庞断言：“我们已经改变了欧盟的政治棋局。”德国选择党联合主席约尔格·莫伊滕甚至宣称：“我们来到这里，是要成为‘亲欧派’的肉中之刺。”有分析指出，如果欧洲右翼民粹党团最终得以建立，它们将拥有一个参与欧盟决策的共同平台，并会对欧洲议会的政治议程产生更多影响。

（一）“次等选举”理论解释及其不足

必须承认，有关欧洲议会的“次等选举”（Second－order Election）理论，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理解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在欧洲议会选举中的成功。1980年，卡尔海因茨·赖夫与赫尔曼·施密特首次提出欧洲议会选举是“次等选举”的概念。“次等选举”一词从三个层面体现了欧洲议会选举的本质：首先，赖夫与施密特认为欧洲议会选举是在欧盟成员国同时发生的国内选举，国内因素对欧洲议会选举结果的影响很大；其次，“次等”一词表明，欧洲议会选举不如国家议会选举和总统选举等“首要选举”（First－order Election）重要，欧盟民众对于欧洲议会选举并不重视；最后，欧盟成员国国内的主流政党对于欧洲议会选举的忽视，以及欧盟民众对本国政府的不满，将导致欧洲议会选举中一些弱小政党比主流政党表现更好的情况。

就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结果而言，“次等选举”理论的某些观点也得到一定验证。首先，欧盟成员国的国内因素对欧盟选民投票的影响依然明显。例如，法国国民联盟领导人勒庞就提出，“欧洲议会选举已经成为支持或反对马克龙政府的(法国)公投，如果马克龙在欧洲议会选举中失败，那么他需要从政府辞职。”其次，欧盟成员国主流政党对欧洲议会选举的关注程度及投入精力仍然不够。一项关于不同政党在社交平台上对于欧洲议会选举进行动员的统计报告显示，欧洲右翼民粹政党所发布的欧洲议会选举动员信息数量大大超过了欧洲主流政党发布的信息数量。欧洲主流政党对于欧洲议会选举动员的忽视，为右翼民粹政党设置欧洲议会选举议程提供了很大空间。最后，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的兴起趋势，似乎也符合“次等选举”理论的某些预测。以法国和英国为例，在本国议会内占少数甚至没有议席的右翼民粹政党，都在欧洲议会选举中击败了本国的执政党，最终获得了最多的欧洲议会议席。

尽管“次等选举”理论仍有上述解释优势，但是该理论的解释力也存在不足。首先，本次欧洲议会选举投票率的提升改变了“次等选举”发生的条件，同时也挑战了“次等选举”所提出的欧盟民众并不重视欧洲议会选举的观点。其次，“次等选举”理论过多强调国内政治影响，存在一定的片面性。正如有学者指出的，欧盟选民的投票行为也受到来自欧盟层面政治动员的影响。此外，“次等选举”理论也不能对右翼民粹政党寻求合作并进行共同政治动员的行为进行合理解释。最后，“次等选举”理论尽管预测了欧洲右翼政党等较小政党在欧洲议会中的突出表现，但是对其具体选举策略未给予足够关注，在解释右翼民粹政党的兴起原因方面仍存在不足。为此，下文主要借鉴“供给—需求”分析路径，试图对右翼民粹政党本次选举的成功突破作进一步解释。

(二) 欧盟选民需求与右翼民粹政党政策供给：基于“供给—需求”分析路径的解释

在政治选举中，“供给—需求”分析路径主要指的是选民向政党提出政治诉求，而政党在政治动员中提出符合选民期待的政策主张的过程。一般来说，“供给—需求”分析路径能够很好地显示选民与政党之间的双向互动，也因此能够对选举结果进行较为全面的解释。随着欧洲一体化研究的深入，“供给—需求”分析路径也被越来越多的学者应用到欧洲议会选举及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得票表现的分析中。笔者认为，就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而言，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和欧盟选民之间的“供给—需求”互动主要体现在政治、经济和文化三个层面。正是通过与欧盟选民在多层次上的“供给—需求”互动，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实现了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政治动员范围的最大化，争取到了在更多议题领域内设置选举议程的主动权，进而也加强了自身行动能力。

欧盟选民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的需求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第一，欧盟选民具有强烈的经济安全感需求。“欧洲晴雨表”数据显示，经济和就业率问题一直是欧盟民众最关心的议题。全球化和欧洲一体化进程使得一些处于边缘地位并且受到更多就业压力的民众，对欧盟和本国政府的财政政策更加不满，他们也因此倾向于支持主张提升就业率和提高基本工资水平的政党。第二，欧盟选民具有较强的身份及文化安全感需求。维护和保障身份认同，是欧盟选民维持和提高自尊水平的重要途径。2016年欧洲难民危机爆发后，大批非欧盟难民和移民进入欧盟，许多欧盟民众认为自己的社会地位和身份认同都受到了威胁。因此，有学者提出欧洲正在发生一场深刻的“身份危机”。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前夕，欧盟内部发生的许多欧盟民众抵制移民进入欧盟的案例，都体现出他们通过抵制移民威胁以维护自身社会地位及身份认同的倾向。第三，欧盟选民还具有强烈的政治满意度需求。欧盟民众的政治不满，被认为是影响其在欧洲议会选举中投票的重要因素。欧盟民众的政治不满来源于多个方面，如政治精英和普通民众差距增加，以及社会分化现象加深等。欧洲“难民危机”发生后，欧盟民众的政治满意度出现了进一步下降。欧盟民众对于欧盟及其成员国的政治不满，导致他们渴望看到能够提出不同政策主张并反映他们目前心声的政党。

欧洲右翼民粹政党针对欧盟选民需求主要提供了以下政策供给：第一，在经济方面，针对欧盟民众追求经济安全感的需求，欧洲右翼民粹政党普遍提出了改变欧洲财政紧缩政策、提升就业率以及限制移民工作机会的政策主张。例如，法国国民联盟提出要改革欧洲中央银行，使后者在提高欧盟就业率方面发挥作用；意大利北方联盟则认为欧盟应该改变自欧债危机以来实行的财政紧缩政策，并且保证欧盟贫困公民的基本工资。第二，在文化及身份认同方面，为了迎合欧盟民众维护自身身份认同、抵制移民威胁的需求，欧洲右翼民粹政党进行了大量有关反移民和反全球化的宣传。比如德国选择党和意大利北方联盟等右翼民粹政党，在进行反移民政治动员的同时，提出移民本不属于欧盟，是欧盟社会内部的“他者”，并提出要实行更加严格的移民政策。欧洲右翼民粹政党通过对移民进行“他者化”的做法，实质上就是在构建一种更具有排外色彩的欧洲认同，进而可能深化欧盟民众和移民差异由此引发的社会矛盾。第三，在政治方面，针对欧盟选民的政治不满心理，右翼民粹政党对欧盟存在的官僚化及腐败等问题进行了激烈批评，同时更加强调欧洲政治精英与欧盟普通民众之间的差距。右翼民粹政党还提出要减少欧洲主流政党及领导人的权力和影响力，主张只有自己才能真正代表人民利益。以匈牙利青民盟为代表的右翼民粹政党一直持有温和“疑欧主义”态度，而以法国国民联盟为代表的右翼民粹政党则针对布鲁塞尔官僚主义进行了大量批评，并提出要对欧盟委员会进行“去中心化”的改革。这些政策主张很大程度上正好迎合了当前不少欧洲民众对欧盟既有体制和一些政策措施的不满情绪。简言之，欧洲右翼民粹政党与欧盟选民之间的“供给—需求”互动，表明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在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的突破有不容忽视的深刻社会基础。不少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在当前欧盟面临多重危机背景下能准确把握许多欧盟选民的政治诉求，并适时提出满足民众政治需求的政策主张。右翼民粹政党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的经验表明，切实根据选民政治需求进行有针对性的政治动员，是其取得突破性进展的重要原因。这也是此次选举中遭受重挫的某些欧洲传统主流政党需深刻反思之处。

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欧洲右翼民粹政党获得更多选票支持的政治态势值得关注。就得票情况而言，欧洲右翼民粹政党整体表现令人瞩目。法国和英国等国的右翼民粹政党在此次欧洲议会选举中成功击败本国执政党，并成为其所在国获得最多欧洲议会席位的政党。就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中的政治动员而言，不少右翼民粹政党一方面充分发挥优势，特别对移民、经济和欧洲一体化等议题进行重点宣传；另一方面，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积极组建联盟并进行共同动员，试图提高右翼民粹势力在欧洲议会中的共同影响力。某种意义上，右翼民粹政党在此次选举中确实取得了很大成功。

欧洲右翼民粹政党此次选举突破，主要源于其巧妙把握选民需求并适时提出符合选民期待政治主张的能力。“供给—需求”分析路径也有助于理解右翼民粹政党的长期发展趋势——其实不仅局限于2019年欧洲议会选举，右翼民粹政党在近年来欧洲面临多重危机的背景下，一直重视对选民政治需求的把握，并擅长提出符合选民期待的政策主张。从长远角度看，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的上述做法，将助推其进一步宣传针对欧洲主流政党的反建制和疑欧主义主张，这会对欧洲一体化未来发展产生不容忽视的挑战。

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的兴起，对欧洲整体政治发展态势及一体化建设具有重要政治含义。就短期影响而言，欧洲右翼民粹政党在此次欧洲议会选举中议席的增加，改变了欧洲议会内的党团组成和政治力量对比格局，进而将影响欧洲议会在一些议题领域内的政策偏好，比如移民政策等；就长期影响而言，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的兴起，将对欧洲主流政党和欧洲一体化造成持续冲击，并且有可能进一步加深欧盟内部的社会分化趋势。值得注意的是，面对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的兴起趋势，一些受教育程度和经济收入水平较高的欧盟民众，对右翼民粹政党产生了拒绝甚至排斥的心理，并进行了一些抵制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的活动。欧洲一些重要领导人，比如德国总理默克尔等，也开始呼吁欧洲民众抵制民粹主义的兴起。这意味着欧盟内部政治分化趋势可能进一步加深：一方面，一些收入和教育水平相对较低的民众，通过给右翼民粹政党投票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另一方面，欧洲政治精英群体也开始抵制民粹主义势力以防止自身利益受到威胁。欧盟内部普通民众和精英群体之间的分歧和矛盾有可能继续深化。如何正视欧洲右翼民粹政党的兴起趋势，扭转欧洲社会政治的进一步分化，将是欧洲一体化建设面临的重要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