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教授、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李巍日前接受中评社专访,就即将于4月6日到7日举行的习特会进行展望。李巍表示,此次中国下先手棋,用务实的外交风格助推习特会成型。会晤中,中美两国元首可能就经贸问题、台湾问题、东亚安全问题进行交流。会面将为两国关系锚定正确的发展方向,为中美后续的沟通营造良好的氛围。
中国下先手棋 促成习特会晤
“习特会”成型早于世界预期。特别在美国方面,政府的外交团队远未完全就位,特朗普政府的对华政策也尚未成型,两国元首会晤带有一种紧迫性。
“中国政府主动赴美,不到华盛顿,也不要任何外交礼遇,在庄园中与特朗普会面,很显然,中方相对比较积极主动”,李巍这样评价到。
李巍认为,中方的积极主动,一方面源于整个中国政策界和智库都没预料到特朗普会上台,因此准备不足。另一方面在于中方对特朗普不了解,对其究竟要采取什么样的对华政策心里没底。
尽管特朗普上台后,中方从国务委员杨洁篪到企业领袖马云先后赴美,同时驻美大使崔天凯从特朗普身边的家人着手,做了许多工作。但李巍评价说,在中方看来,特朗普是一个剑走偏锋的总统,执政风格有高度的不确定性,再加上特朗普团队的成员大部分与中国接触较少,而且目前华盛顿在处理对华关系上起决定性作用的司局级官员尚未就位,中国现在对特朗普政府是拿不准、摸不透。
“习近平主席4月份访美,时间很早,让人意外,这正体现出中国现在的外交思想,就是下先手棋。”“我们之前与特朗普打交道准备不足,现在希望在这方面补课。”他也指出,同时特朗普也在与中国的交锋中认识到,不能想当然地处理对华关系,不能太任性,要更多地了解中国,因此他也愿意了解和接触中国最高领导人。
习特会无繁文缛节 凸显务实外交
李巍强调,十八大以后,中方在处理出访美国的事务上发生了重大变化。
他回顾过去,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时,中国特别重视领导人访美的规格,是国事访问、正式访问还是工作访问,三者存在一些的差别。双方曾长期为访问的规格和礼遇进行外交争论。直到21世纪,尽管双方就访问规格的争论没那么激烈,但是争论仍然存在。比如时任国家主席的胡锦涛首次访美,美方认为是工作访问,中方认为是国事访问。“这在当时是一个很重要的外交问题。”
“但是现在就会发现,习近平基本不关心这个问题。”李巍认为,习近平赴美国,不去首都,不需要铺红地毯,也不需要放礼炮,在乎的是与对方见面,进行务实讨论。
他解释说,如果访问华盛顿,会增加许多如国宴、仪仗队迎接等礼节性工作,相较于在庄园与美国元首会谈,后者少了繁琐的礼节,可以节省更多时间谈论重要的问题。例如习近平在安纳伯格庄园与奥巴马散步聊天,两个人就有更多时间用来沟通和交流。
“因此,习特会再一次‘故伎重演’,选择不到华盛顿,特别是在双方外交准备得还不够充分的情况下,如果就访问规格和礼节进行外交拉锯,会非常复杂,妨碍实质性问题的磋商”,他说。
李巍指出,现在中国领导人访美,更加注重交流和沟通的质量以及实质性的合作,这首先体现出中国心态的变化,在与美国的交往中,中国的自信心和底气更强了,已经不在乎“面子”而是更在乎“里子”。其次,这也体现出中美关系发生了大的变化,中美关系现在更加常态化。
习特会关注三大方向
关于习特会的议题,李巍认为可能主要涉及三个方面——经贸问题、台湾问题、东亚安全问题。
首先,经贸问题将是最为核心的问题。围绕这一议题,主要将展开四个议题的讨论。第一,贸易失衡。现在中美之间贸易失衡非常严重,特朗普下决心要扭转美国的贸易逆差,首先必须从中美贸易入手。
第二,人民币汇率问题。美国的财政部每半年会向国会递交有关国际汇率政策的报告,今年上半年报告将于4月15号递交,其中会提到是否把中国列为汇率操纵国。中方选在4月15号前去访问,或是准备在此之前再做一次外交努力。因为一旦被列为汇率操纵国,就意味着中美之间的贸易战将打响。
第三,中美双边投资协定(BIT)谈判。该谈判已经进行了很多年,中美BIT的达成将会促进中美双边投资和贸易往来,推进两国经贸关系发展,并为世界投资体系确定规则,其意义不亚于90年代的中美入世协议。特别在美国希望吸引来自中国的投资的情况下,美国现在对BIT有很高的意愿。所以接下来中美BIT 到底怎么谈,以多大的力度来推进,预计何时结束,相信会成为习特会的焦点性的讨论。
第四,中美网络安全问题。网络安全是奥巴马时期中美之间的一个重要问题,现在其重要性仍然不减。
李巍认为,中美两国领导人这次会面仍然需要在经贸问题上“大做文章”,在近年来全球贸易低迷甚至负增长的背景下,中美贸易额仍然逆势上涨,这表明,世界上最大的两个经济体在经贸关系上仍然有巨大的发展空间,双方需要做的是努力进一步释放这种潜力,以扩大双方的“赢集”,而不是通过贸易保护主义开倒车。
其次是台湾问题。中国最关心的是台湾问题。在台湾地区现任领导人是有独立倾向的蔡英文的情况下,加上特朗普在侯任时期,与蔡英文破天荒通电话,中国对美国的台湾政策存有担心。虽然特朗普在通电话后采取了一系列补救措施,又重新回到“一中”的立场上来,但特朗普有“前科”,中国对他不放心。所以习特会上,中方需要稳定特朗普在台湾问题上的立场。
最后是东亚安全。东亚安全包括两个议题,南海和朝核。关于南海问题,由于中国和菲律宾关系的改善,只要中国不做出大的行动,短期内美国在南海将会战略收缩。
朝核问题之下 中美领导人须高度互信
“但是朝核问题非常紧迫。”李巍认为,习特会中除经贸问题外,朝核问题最为核心。“甚至我们不排除在习近平访问期间,朝鲜再一次进行导弹发射甚至核试验,对中美元首会谈采取报复性行为的可能性。”
李巍认为,朝核问题已经超出东北亚范围,成为全球范围内最重要的安全问题之一,东北亚已经成为全球最容易遭受核威胁的地区,需要引起双方高度重视。中方不能认为朝核问题是美国的问题,中方只是辅助;美方也不能一味把责任推向中国。现在中美要在该问题上达成共识的难点在于,应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治疗。
李巍把朝核问题比作一个烂疮,认为大体上有两种诊治方法:一种是保守疗法,喝中药,让烂疮慢慢愈合,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且不能保证问题会被解决;第二种是采取休克疗法,做手术,把烂疮挖掉,但存在很大风险,甚至致命。
“采取休克疗法需要决心和勇气,还需要中美两国领导人的高度互信。”李巍指出,休克疗法看似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但其实施需要充分的条件。这种疗法需要中国提供技术上的配合,而且一旦朝鲜体制发生崩溃,产生动荡,中美两国须要密切配合和合作,共同管理朝鲜半岛。
李巍表示,再加上萨德问题,东北亚安全更加复杂。习特会上双方元首会可能会就此交换意见,但到底是采取保守疗法还是休克疗法,相信是中美之间一场非常艰难的讨论。
此外,李巍指出,习特会中隐含的议题是中美两国的对话机制要如何继续。奥巴马时期,两国的战略与经济对话进行了八年,但特朗普的方针是,凡是上一届政府留下来的都要废除。特朗普认为对话规模太大,空谈的内容太多。那么中美之间要建立什么样的新对话机制来管理中美关系中存在的问题,这也是习近平和特朗普会谈的重要内容。
习特会将锚定中美关系发展方向
李巍认为,习特会是历届美国新任元首上台后,最早实现的一次中美元首会晤,具有积极意义。但也正因为如此,会面的准备比较仓促,双方的技术官僚可能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来解决疑难杂症,特别是美方的官员还没有就位。双方不可能在一次会晤中,把中美之间的重大和难点问题一一解决。
“但会面意义在于为中美后续的沟通营造良好的氛围,特别是增加双方最高领导人彼此的了解。”李巍强调,习特会将为两国关系锚定正确的发展方向,这是意义所在。同时,李巍相信,如果此次中美两国能够采取建设性措施,解决中美的贸易失衡问题,这将有助于特朗普实施制造业回流的方案,有利于后者执政。现在特朗普的百日维新,遇到的麻烦超出人们的想象。习特会有望成为特朗普百日维新中的最大外交成就。